失眠作為常見的公共健康問題，帶來了嚴重的社會負擔，近年來，隨著睡眠醫學的快速發展，正念冥想作為新興的非藥物療法，在失眠領域逐漸興起。該文將對失眠的治療現狀，正念冥想的相關概念、調節失眠的原理、干預方式、在不同失眠群體中的運用情況作一綜述，并通過文獻分析匯總正念冥想調節失眠目前存在的問題，旨在提高醫務人員對失眠的重視，促進我國本土化正念冥想理論的發展，為失眠的管理提供新思路，進一步改善人群睡眠質量。
引用本文： 蔡夢騫, 崔妙玲. 正念冥想調節失眠的研究現狀及分析. 華西醫學, 2021, 36(4): 524-528. doi: 10.7507/1002-0179.202003363 復制
失眠指人體主觀上對睡眠時間和/或質量不滿足，是影響生理社會功能并會引起日間功能損害的公共健康問題[1]。據國外統計，每 10 人中就有 1 人存在失眠，每年因睡眠問題導致的經濟損失達數千億美元[2-3]。而我國有 36.1% 的人存在失眠問題，國民睡眠問題日益嚴重[4]。睡眠不足易導致焦慮抑郁、認知功能障礙、阿爾茨海默病等的發生風險增高[5]，對人體產生深遠的負面影響，并造成社會經濟負擔。隨著睡眠醫學的快速發展，除了新型藥物的研發，失眠的非藥物干預手段也備受關注[6-7]。近年來，正念冥想作為新興的補充和替代療法，其所涉及的領域愈加廣泛，現已發現是治療失眠的有效輔助手段[8]。但國內關于正念冥想的探索尚處于起步階段，關于治療失眠的研究相對局限。本文現就正念冥想調節失眠的研究進展進行綜述，介紹了失眠的治療現狀、正念冥想調節失眠的干預方式、原理、在不同群體慢性失眠中的應用，以及目前存在的問題，旨在促進國內正念理念的推廣，進一步改善人群睡眠質量，促進睡眠醫學的發展。
1 失眠的治療現狀
失眠既可獨立存在，也常伴隨于其他身體及精神疾患。目前對失眠發病機制的闡釋有限，相關理論認為其通常始于某種特定因素，如某些壓力事件（失業或人際沖突）、睡眠模式改變（出差或孩子出生）等，而持續不斷的壓力源可使急性失眠演變為慢性病程，最終導致慢性失眠[9]，病程大于 3 個月的失眠通常被界定為慢性失眠[10]。失眠常繼發或伴發于其他疾病，但仍需要單獨干預，可由于臨床上缺乏對失眠癥狀全面規范的評估和管理，使失眠常常未得到充分認識和治療[11]。當前失眠的治療方法主要包括藥物療法和認知行為療法，但都存在一定的局限性。藥物療法可能導致藥物依賴和耐受，副作用通常包括日間殘留嗜睡、急性記憶障礙和共濟失調。據報道，使用苯二氮?類藥物可使認知障礙和癡呆的發生風險高 50%[12]。此外，鎮靜催眠藥治療失眠是否與患者病死率增加之間存在潛在關聯也有著極大的爭議。睡前認知活動對睡眠質量有重要影響[13]，認知行為療法目前已被美國睡眠醫學學會推薦為治療失眠的首選方法，且通常將其與睡眠限制、睡眠衛生和放松訓練結合使用。在減少睡眠潛伏期、改善睡眠效率等方面，認知行為療法已被發現優于鎮靜催眠藥，并且比藥物具有更持久的益處[14]，但由于其治療價格高昂以及專業訓練師和睡眠專家缺乏等問題，尚未完全推廣。有研究者開發了網絡認知行為療法嘗試解決這一問題，但發現傳統認知行為療法的治療效果明顯更好[15]。此外，有調查顯示，認知行為療法僅能幫助 23%～46% 的患者將睡眠改善至健康狀態，且 20%～30% 的患者對此治療沒有反應[16]。
然而，近年來隨著數字醫療的發展，人們的睡眠管理方式也發生了改變。便攜式睡眠記錄儀、個人活動監測器等設備使患者能夠監控自己的睡眠問題進展，但很多儀器未提供有關傳感度和輸出度量值精度的信息，這限制了它們的臨床推廣和運用。如今，國內中醫藥治療失眠的臨床應用正在興起。太極拳、針灸療法、穴位貼敷等均有循證醫學依據[17-18]，并取得了一定成效。但各家學說繁雜，且中醫治療失眠的作用機制不夠明確，尚未形成科學的中醫病機學理論，同時具體干預方案和結局評估指標缺乏統一。因此，失眠的治療仍具有挑戰性，需推廣新的方案[19]。
2 正念冥想調節失眠
2.1 正念相關涵義
正念源于東方，為佛教核心禪法“八正道”之一，最早出自佛教的《四念住經》，也被稱為“觀禪”或“內觀禪”，在西方興起后逐漸淡化宗教色彩而成為一種重要的心理療法。正念冥想是一種公開、有意識地參與當前時刻體驗的過程。關于睡眠，Kabat-Zinn[20]指出正念可能有助于改變睡眠機能障礙，增強意識，糾正不良的睡眠衛生習慣。
2.2 基于正念冥想的干預方式
正念冥想相關干預基于每天的靜修練習，在此過程中，將自己引導到呼吸和身體感覺上，以便與當前時刻保持聯系。目前影響力較大的干預方案為正念減壓療法（mindfulness based stress reduction，MBSR）和正念認知療法（mindfulness based cognitive therapy，MBCT）[20]，其中 MBSR 應用較多。
早期正念干預失眠的研究主要集中于臨床患者[21]。Heidenreich 等[22]進行了一項針對 16 例失眠伴抑郁患者的先導治療，是探索 MBCT 改善失眠癥狀的初步研究之一，結果顯示治療后受試者自我報告的睡眠水平顯著改善，但該研究未探討任何客觀的睡眠指標，具有一定的主觀性。Gross 等[21]進行的臨床隨機對照試驗比較了 MBSR 與藥物治療失眠的療效，將 30 例原發慢性失眠成年人隨機分為 8 周 MBSR 組和夜間使用右佐匹克隆的藥物治療組，干預后兩組患者的匹茲堡睡眠質量指數、失眠嚴重程度指數、睡眠自我效能等均得到了改善，且療效差異無統計學意義，但藥物治療組患者的治療滿意度評分較低并報告了不良事件，提示 MBSR 是一種有效且可行的治療慢性失眠的方法。
此外，Ong 等[23]將 MBSR 納入傳統認知行為療法框架的失眠行為策略，改編形成一種基于失眠的正念療法（mindfulness based therapy for insomnia，MBTI），該療法以 6～8 周的計劃為基礎，訓練內容包括冥想練習、討論以及對睡眠和清醒活動的日常監控，目的是提高個體對因慢性失眠而導致的精神和身體狀態的意識，并學會改變這些不良狀態；隨后應用 MBTI 對 30 名失眠患者進行了研究，發現受試者的總體滿意度較高，冥想練習的依從性較好，失眠嚴重程度減輕，雖然受試者的白天機體功能或白天嗜睡癥狀無明顯變化，但在為期 12 個月的追蹤隨訪中，該治療方案的效果得以持續，提示 MBTI 對失眠患者具有可行性和可接受性。
2.3 正念冥想調節失眠的原理
關于正念冥想改善睡眠問題的機制，目前還存在諸多爭議。Ong 等[24]提出的失眠元認知模型認為正念改善睡眠主要方式是減少繼發性喚醒，并在下游減少原發性喚醒，從而減輕失眠癥狀，分 3 個層次執行：① 有意識地提高對自身精神和身體狀態的認知；② 學會轉換思維，進而減少由睡眠不足引起的繼發性喚醒；③ 用正念態度面對自身失眠癥狀以及由此引發的不良后果，并強調該模型是意識和轉移的迭代，而不是各個級別之間的線性演進。而監控和接受理論（monitor and acceptance theory）認為，意識和接納是正念減輕壓力及其相關疾病的潛在機制，對于情感調節至關重要，是改善個體認知結果并增強對正面和負面情感信息關注的關鍵，而心理困擾是持續失眠的重要因素之一[25]。2018 年 Lau 等[26]的一項橫斷面研究利用五因素正念量表（Five Facet Mindfulness Questionnaire）、匹茲堡睡眠質量指數、抑郁、焦慮和壓力量表（Depression Anxiety and Stress Scales）評估 364 名受試者的正念與睡眠質量之間的關系，同樣發現意識和接納可能是正念干預改善睡眠質量的潛在機制。
雖然正念冥想改善睡眠問題的機制尚無定論，但學者對相關機制的闡釋已從心理學拓展到多個學科。已有學者利用影像學技術發現常規的正念訓練可以使前腦島以及海馬和顳葉的密度增大[27]。而 Schutte 等[28]運用 meta 分析方法就正念冥想對染色體端粒酶活性的影響進行分析，結果發現正念冥想可使端粒酶的活性增加。此外，失眠患者的腦電活動常呈現皮質過度喚醒（hyperarousal）狀態，通常認為失眠患者在非快速眼球運動睡眠期間 β 頻率腦電活動增強是產生睡眠障礙的神經生理機制[29-30]。但一些學者提出高頻睡眠腦電功率的增強卻是正念改善睡眠的潛在生物學標志[31-32]。Goldstein 等[33]開展了一項針對 36 例失眠患者的隨機對照試驗，將患者隨機分配至分別接受 8 周的 MBSR、MBTI 和空白對照干預，并進行睡眠腦電圖頻譜分析。結果顯示，對照組腦電頻率無明顯變化，MBSR 組與 MBTI 組患者非快速眼球運動睡眠期間 β 頻率均增強，且與正念評分呈正相關，與失眠嚴重程度呈負相關。這一試驗證實了先前認為正念訓練引起高頻睡眠腦電圖功能增強的觀點，卻與傳統失眠神經機制不符。這些爭議提示應繼續運用現代科學技術擴寬對正念治療失眠機制的研究方法與路徑。
3 在不同群體慢性失眠中的應用
美國國家健康訪問調查數據顯示，59.2% 的癌癥幸存者存在睡眠問題，對其生活質量和生存時間造成極大的負面影響[34]。大量研究表明 MBSR 可改善癌癥患者的心理問題[35-36]，目前有研究正在評估 MBSR 作為癌癥患者失眠的治療方法是否有效[37-38]，還有文獻提出 MBSR 可能與藥物治療失眠有類似的作用[21]。Andersen 等[39]開展的一項研究探討了 MBSR 對 336 名乳腺癌患者心理和軀體癥狀的影響，結果顯示正念干預對患者睡眠質量的改善作用并不明顯。但國內有學者提出正念訓練能改善腫瘤患者的主觀睡眠質量，緩解疲乏癥狀[40]。目前正念冥想是否能作為非藥物治療用于癌癥患者的失眠綜合干預方案，得出明確結論之前，仍有待進行對照試驗來探討。但值得一提的是，在未出現失眠癥狀的癌癥幸存患者中，堅持身心練習的幸存者的總體生存期更長，可能與人體的精神壓力減少、壓力得到釋放從而延長壽命有關[34]，這為研究者推廣正念冥想等身心練習療法提供了新思路。
在慢性疾病方面，失眠已成為發生呼吸道疾病的重要危險因素[41]。研究表明，慢性阻塞性肺疾病（chronic obstructive lung disease，COPD）患者普遍存在睡眠障礙，增加了病情急性加重的風險[42]。而國外學者也逐漸將正念冥想應用于 COPD 患者，Farver-Vestergaard 等[43]對 84 例 COPD 肺康復患者進行了為期 8 周的正念訓練后，發現患者的不良癥狀減輕，但另一項對 8 名 COPD 患者運用遠程正念療法的研究卻顯示，雖然 8 周后患者治療依從性增高，但身體狀況未見明顯改善[44]。綜上，正念療法對 COPD 患者的療效尚不確切[45]，還需進行大規模的臨床研究來探索。而國內目前對 COPD 患者的睡眠問題尚未引起足夠重視，治療手段還有待進一步研究[46]，正念療法對 COPD 患者失眠問題的作用機制和干預方式也需進一步探索。
對于健康人群，正念冥想也能夠有效改善其睡眠質量。Klatt 等[47]為研究短時正念冥想是否能緩解健康成年人面對的工作環境壓力，在 6 周內對 42 位職場人士進行 20 min/d 的正念干預，結果顯示干預后受試者的睡眠指數得分降低，睡眠質量、睡眠潛伏期、睡眠效率也明顯改善，自我感覺壓力減少，效果持續了 24 周。Crain 等[48]對 113 名中小學教師開展了共 8 周 11 節的正念課程，隨訪時受試者表示在工作日的晚上睡眠質量提高，并且失眠癥狀和白天嗜睡減少。Greeson 等[49]對 90 名健康大學生進行隨機對照試驗，評估了正念計劃“Koru”的有效性，在 4 節課中（每節 75 min），學生們學習了腹式呼吸、引導圖像和洞察力冥想；4 周后，“Koru”組學生的睡眠不足、壓力等有所改善。
4 存在的問題
正念冥想雖源于我國，但學界關于正念原理機制的探討尚不清晰，較多借鑒于西方，本土正念文化理論尚有待發展。近年來，我國學者也對正念冥想做了大量研究，但多數正念干預缺少高質量的預處理和后續措施，且尚無對結果療效的明確陳述。同時，正念治療師師資有限，課程對參與時間要求高，這都是待解決的重要問題。此外，國內相關研究多著眼于癌癥患者的失眠問題，雖現已有學者開始探索正念冥想對慢性疾病的影響，但尚處于起步階段，仍有較大的進步空間。
5 小結與展望
綜上，正念冥想的推廣具有重要的意義，但其原理和作用機制尚有待闡釋，研究者仍需通過大樣本的試驗來探討正念冥想在改善廣泛人群睡眠狀況中的運用。隨著正念在身心保健方面的作用得到認可，人們對正念的興趣呈指數增長，目前簡易正念冥想訓練也逐漸興起[50]，其中正念 App—“Headspace：Meditation & Sleep”就是一個重要的嘗試，盡管該 App 在程序安全性和有效性上尚未經驗證，但其費用低、便捷和易于實施，因此呈現出較大的優勢，提示短時正念訓練和網絡化正念冥想對失眠的治療或可成為未來研究的方向。
失眠指人體主觀上對睡眠時間和/或質量不滿足，是影響生理社會功能并會引起日間功能損害的公共健康問題[1]。據國外統計，每 10 人中就有 1 人存在失眠，每年因睡眠問題導致的經濟損失達數千億美元[2-3]。而我國有 36.1% 的人存在失眠問題，國民睡眠問題日益嚴重[4]。睡眠不足易導致焦慮抑郁、認知功能障礙、阿爾茨海默病等的發生風險增高[5]，對人體產生深遠的負面影響，并造成社會經濟負擔。隨著睡眠醫學的快速發展，除了新型藥物的研發，失眠的非藥物干預手段也備受關注[6-7]。近年來，正念冥想作為新興的補充和替代療法，其所涉及的領域愈加廣泛，現已發現是治療失眠的有效輔助手段[8]。但國內關于正念冥想的探索尚處于起步階段，關于治療失眠的研究相對局限。本文現就正念冥想調節失眠的研究進展進行綜述，介紹了失眠的治療現狀、正念冥想調節失眠的干預方式、原理、在不同群體慢性失眠中的應用，以及目前存在的問題，旨在促進國內正念理念的推廣，進一步改善人群睡眠質量，促進睡眠醫學的發展。
1 失眠的治療現狀
失眠既可獨立存在，也常伴隨于其他身體及精神疾患。目前對失眠發病機制的闡釋有限，相關理論認為其通常始于某種特定因素，如某些壓力事件（失業或人際沖突）、睡眠模式改變（出差或孩子出生）等，而持續不斷的壓力源可使急性失眠演變為慢性病程，最終導致慢性失眠[9]，病程大于 3 個月的失眠通常被界定為慢性失眠[10]。失眠常繼發或伴發于其他疾病，但仍需要單獨干預，可由于臨床上缺乏對失眠癥狀全面規范的評估和管理，使失眠常常未得到充分認識和治療[11]。當前失眠的治療方法主要包括藥物療法和認知行為療法，但都存在一定的局限性。藥物療法可能導致藥物依賴和耐受，副作用通常包括日間殘留嗜睡、急性記憶障礙和共濟失調。據報道，使用苯二氮?類藥物可使認知障礙和癡呆的發生風險高 50%[12]。此外，鎮靜催眠藥治療失眠是否與患者病死率增加之間存在潛在關聯也有著極大的爭議。睡前認知活動對睡眠質量有重要影響[13]，認知行為療法目前已被美國睡眠醫學學會推薦為治療失眠的首選方法，且通常將其與睡眠限制、睡眠衛生和放松訓練結合使用。在減少睡眠潛伏期、改善睡眠效率等方面，認知行為療法已被發現優于鎮靜催眠藥，并且比藥物具有更持久的益處[14]，但由于其治療價格高昂以及專業訓練師和睡眠專家缺乏等問題，尚未完全推廣。有研究者開發了網絡認知行為療法嘗試解決這一問題，但發現傳統認知行為療法的治療效果明顯更好[15]。此外，有調查顯示，認知行為療法僅能幫助 23%～46% 的患者將睡眠改善至健康狀態，且 20%～30% 的患者對此治療沒有反應[16]。
然而，近年來隨著數字醫療的發展，人們的睡眠管理方式也發生了改變。便攜式睡眠記錄儀、個人活動監測器等設備使患者能夠監控自己的睡眠問題進展，但很多儀器未提供有關傳感度和輸出度量值精度的信息，這限制了它們的臨床推廣和運用。如今，國內中醫藥治療失眠的臨床應用正在興起。太極拳、針灸療法、穴位貼敷等均有循證醫學依據[17-18]，并取得了一定成效。但各家學說繁雜，且中醫治療失眠的作用機制不夠明確，尚未形成科學的中醫病機學理論，同時具體干預方案和結局評估指標缺乏統一。因此，失眠的治療仍具有挑戰性，需推廣新的方案[19]。
2 正念冥想調節失眠
2.1 正念相關涵義
正念源于東方，為佛教核心禪法“八正道”之一，最早出自佛教的《四念住經》，也被稱為“觀禪”或“內觀禪”，在西方興起后逐漸淡化宗教色彩而成為一種重要的心理療法。正念冥想是一種公開、有意識地參與當前時刻體驗的過程。關于睡眠，Kabat-Zinn[20]指出正念可能有助于改變睡眠機能障礙，增強意識，糾正不良的睡眠衛生習慣。
2.2 基于正念冥想的干預方式
正念冥想相關干預基于每天的靜修練習，在此過程中，將自己引導到呼吸和身體感覺上，以便與當前時刻保持聯系。目前影響力較大的干預方案為正念減壓療法（mindfulness based stress reduction，MBSR）和正念認知療法（mindfulness based cognitive therapy，MBCT）[20]，其中 MBSR 應用較多。
早期正念干預失眠的研究主要集中于臨床患者[21]。Heidenreich 等[22]進行了一項針對 16 例失眠伴抑郁患者的先導治療，是探索 MBCT 改善失眠癥狀的初步研究之一，結果顯示治療后受試者自我報告的睡眠水平顯著改善，但該研究未探討任何客觀的睡眠指標，具有一定的主觀性。Gross 等[21]進行的臨床隨機對照試驗比較了 MBSR 與藥物治療失眠的療效，將 30 例原發慢性失眠成年人隨機分為 8 周 MBSR 組和夜間使用右佐匹克隆的藥物治療組，干預后兩組患者的匹茲堡睡眠質量指數、失眠嚴重程度指數、睡眠自我效能等均得到了改善，且療效差異無統計學意義，但藥物治療組患者的治療滿意度評分較低并報告了不良事件，提示 MBSR 是一種有效且可行的治療慢性失眠的方法。
此外，Ong 等[23]將 MBSR 納入傳統認知行為療法框架的失眠行為策略，改編形成一種基于失眠的正念療法（mindfulness based therapy for insomnia，MBTI），該療法以 6～8 周的計劃為基礎，訓練內容包括冥想練習、討論以及對睡眠和清醒活動的日常監控，目的是提高個體對因慢性失眠而導致的精神和身體狀態的意識，并學會改變這些不良狀態；隨后應用 MBTI 對 30 名失眠患者進行了研究，發現受試者的總體滿意度較高，冥想練習的依從性較好，失眠嚴重程度減輕，雖然受試者的白天機體功能或白天嗜睡癥狀無明顯變化，但在為期 12 個月的追蹤隨訪中，該治療方案的效果得以持續，提示 MBTI 對失眠患者具有可行性和可接受性。
2.3 正念冥想調節失眠的原理
關于正念冥想改善睡眠問題的機制，目前還存在諸多爭議。Ong 等[24]提出的失眠元認知模型認為正念改善睡眠主要方式是減少繼發性喚醒，并在下游減少原發性喚醒，從而減輕失眠癥狀，分 3 個層次執行：① 有意識地提高對自身精神和身體狀態的認知；② 學會轉換思維，進而減少由睡眠不足引起的繼發性喚醒；③ 用正念態度面對自身失眠癥狀以及由此引發的不良后果，并強調該模型是意識和轉移的迭代，而不是各個級別之間的線性演進。而監控和接受理論（monitor and acceptance theory）認為，意識和接納是正念減輕壓力及其相關疾病的潛在機制，對于情感調節至關重要，是改善個體認知結果并增強對正面和負面情感信息關注的關鍵，而心理困擾是持續失眠的重要因素之一[25]。2018 年 Lau 等[26]的一項橫斷面研究利用五因素正念量表（Five Facet Mindfulness Questionnaire）、匹茲堡睡眠質量指數、抑郁、焦慮和壓力量表（Depression Anxiety and Stress Scales）評估 364 名受試者的正念與睡眠質量之間的關系，同樣發現意識和接納可能是正念干預改善睡眠質量的潛在機制。
雖然正念冥想改善睡眠問題的機制尚無定論，但學者對相關機制的闡釋已從心理學拓展到多個學科。已有學者利用影像學技術發現常規的正念訓練可以使前腦島以及海馬和顳葉的密度增大[27]。而 Schutte 等[28]運用 meta 分析方法就正念冥想對染色體端粒酶活性的影響進行分析，結果發現正念冥想可使端粒酶的活性增加。此外，失眠患者的腦電活動常呈現皮質過度喚醒（hyperarousal）狀態，通常認為失眠患者在非快速眼球運動睡眠期間 β 頻率腦電活動增強是產生睡眠障礙的神經生理機制[29-30]。但一些學者提出高頻睡眠腦電功率的增強卻是正念改善睡眠的潛在生物學標志[31-32]。Goldstein 等[33]開展了一項針對 36 例失眠患者的隨機對照試驗，將患者隨機分配至分別接受 8 周的 MBSR、MBTI 和空白對照干預，并進行睡眠腦電圖頻譜分析。結果顯示，對照組腦電頻率無明顯變化，MBSR 組與 MBTI 組患者非快速眼球運動睡眠期間 β 頻率均增強，且與正念評分呈正相關，與失眠嚴重程度呈負相關。這一試驗證實了先前認為正念訓練引起高頻睡眠腦電圖功能增強的觀點，卻與傳統失眠神經機制不符。這些爭議提示應繼續運用現代科學技術擴寬對正念治療失眠機制的研究方法與路徑。
3 在不同群體慢性失眠中的應用
美國國家健康訪問調查數據顯示，59.2% 的癌癥幸存者存在睡眠問題，對其生活質量和生存時間造成極大的負面影響[34]。大量研究表明 MBSR 可改善癌癥患者的心理問題[35-36]，目前有研究正在評估 MBSR 作為癌癥患者失眠的治療方法是否有效[37-38]，還有文獻提出 MBSR 可能與藥物治療失眠有類似的作用[21]。Andersen 等[39]開展的一項研究探討了 MBSR 對 336 名乳腺癌患者心理和軀體癥狀的影響，結果顯示正念干預對患者睡眠質量的改善作用并不明顯。但國內有學者提出正念訓練能改善腫瘤患者的主觀睡眠質量，緩解疲乏癥狀[40]。目前正念冥想是否能作為非藥物治療用于癌癥患者的失眠綜合干預方案，得出明確結論之前，仍有待進行對照試驗來探討。但值得一提的是，在未出現失眠癥狀的癌癥幸存患者中，堅持身心練習的幸存者的總體生存期更長，可能與人體的精神壓力減少、壓力得到釋放從而延長壽命有關[34]，這為研究者推廣正念冥想等身心練習療法提供了新思路。
在慢性疾病方面，失眠已成為發生呼吸道疾病的重要危險因素[41]。研究表明，慢性阻塞性肺疾病（chronic obstructive lung disease，COPD）患者普遍存在睡眠障礙，增加了病情急性加重的風險[42]。而國外學者也逐漸將正念冥想應用于 COPD 患者，Farver-Vestergaard 等[43]對 84 例 COPD 肺康復患者進行了為期 8 周的正念訓練后，發現患者的不良癥狀減輕，但另一項對 8 名 COPD 患者運用遠程正念療法的研究卻顯示，雖然 8 周后患者治療依從性增高，但身體狀況未見明顯改善[44]。綜上，正念療法對 COPD 患者的療效尚不確切[45]，還需進行大規模的臨床研究來探索。而國內目前對 COPD 患者的睡眠問題尚未引起足夠重視，治療手段還有待進一步研究[46]，正念療法對 COPD 患者失眠問題的作用機制和干預方式也需進一步探索。
對于健康人群，正念冥想也能夠有效改善其睡眠質量。Klatt 等[47]為研究短時正念冥想是否能緩解健康成年人面對的工作環境壓力，在 6 周內對 42 位職場人士進行 20 min/d 的正念干預，結果顯示干預后受試者的睡眠指數得分降低，睡眠質量、睡眠潛伏期、睡眠效率也明顯改善，自我感覺壓力減少，效果持續了 24 周。Crain 等[48]對 113 名中小學教師開展了共 8 周 11 節的正念課程，隨訪時受試者表示在工作日的晚上睡眠質量提高，并且失眠癥狀和白天嗜睡減少。Greeson 等[49]對 90 名健康大學生進行隨機對照試驗，評估了正念計劃“Koru”的有效性，在 4 節課中（每節 75 min），學生們學習了腹式呼吸、引導圖像和洞察力冥想；4 周后，“Koru”組學生的睡眠不足、壓力等有所改善。
4 存在的問題
正念冥想雖源于我國，但學界關于正念原理機制的探討尚不清晰，較多借鑒于西方，本土正念文化理論尚有待發展。近年來，我國學者也對正念冥想做了大量研究，但多數正念干預缺少高質量的預處理和后續措施，且尚無對結果療效的明確陳述。同時，正念治療師師資有限，課程對參與時間要求高，這都是待解決的重要問題。此外，國內相關研究多著眼于癌癥患者的失眠問題，雖現已有學者開始探索正念冥想對慢性疾病的影響，但尚處于起步階段，仍有較大的進步空間。
5 小結與展望
綜上，正念冥想的推廣具有重要的意義，但其原理和作用機制尚有待闡釋，研究者仍需通過大樣本的試驗來探討正念冥想在改善廣泛人群睡眠狀況中的運用。隨著正念在身心保健方面的作用得到認可，人們對正念的興趣呈指數增長，目前簡易正念冥想訓練也逐漸興起[50]，其中正念 App—“Headspace：Meditation & Sleep”就是一個重要的嘗試，盡管該 App 在程序安全性和有效性上尚未經驗證，但其費用低、便捷和易于實施，因此呈現出較大的優勢，提示短時正念訓練和網絡化正念冥想對失眠的治療或可成為未來研究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