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用本文： 馬秀程, 侯小鳳, 楊翠, 簡娜, 鄢茂, 甘錢姣, 唐效偉, 吳冬梅. 住院精神分裂癥患者精神病相關創傷后應激障礙現況及其影響因素分析. 華西醫學, 2023, 38(4): 574-580. doi: 10.7507/1002-0179.202208021 復制
研究表明，精神病的癥狀，如幻覺、妄想，以及相關的治療經歷如隔離、鎮靜、非自愿服藥等，會給患者心靈造成嚴重創傷，導致創傷后應激障礙的發生發展[1]。精神病相關創傷后應激障礙（psychosis-related post-traumatic stress disorder, PR-PTSD）是指由于精神病經歷和令人不安或潛在創傷的治療經歷而誘發的創傷后應激障礙[2]。國外學者對精神障礙患者進行調查發現 11%～67%會出現 PR-PTSD，且住院患者患 PR-PTSD 的概率更高[2-3]。PR-PTSD 會影響患者的治療依從性、精神疾病的康復甚至導致其發生自殺行為[4]。精神分裂癥是臨床常見的嚴重精神障礙之一。據調查，精神分裂癥在精神科住院患者中的占比達 75%以上，且其具有病程遷延、反復發作、致殘率高等特點[5-6]。所以，精神分裂癥患者需長期乃至終身接受治療，這給患者帶來極大打擊和痛苦。因此，有必要對住院精神分裂癥患者的 PR-PTSD 進行調查。但目前尚未查見國內有關住院精神分裂癥患者 PR-PTSD 的現況調查。因此，本研究旨在對住院精神分裂癥患者 PR-PTSD 的患病現狀開展調查，并對其影響因素進行分析以便于后續采取針對性干預措施，降低 PR-PTSD 的患病率。
1 資料與方法
1.1 調查對象
2022 年 3 月—7 月采取方便抽樣方法選取成都市 3 所二級及以上精神專科醫院住院的精神分裂癥患者進行問卷調查。納入標準：① 患者由精神科主治醫師診斷，符合國際疾病分類（ICD-10）精神分裂癥診斷標準[7]；② 病程至少大于 1 個月[8]；③ 住院后經治療精神癥狀大部分消失，調查期間病情趨于穩定，陽性與陰性癥狀量表總分<60 分且自知力恢復或大部分恢復；④ 年齡≥18 周歲；⑤ 無視、聽及溝通障礙（或校正后無障礙）；⑥ 能理解量表內容；⑦ 自愿參與本研究并簽署知情同意書。排除標準：① 合并精神發育遲滯、癡呆或其他精神障礙；② 嚴重軀體疾病或伴有腦器質性疾病不能耐受；③ 依從性差，有嚴重攻擊行為或自殺企圖者。本研究已通過成都市第四人民醫院醫學倫理委員會審批，審批號：［2022］倫審字（06）號。
1.2 調查工具
1.2.1 一般資料問卷
該問卷由研究者自行編制，包括社會人口學資料及疾病相關資料。社會人口學資料：年齡（參考文獻[9]以 45 歲進行分層）、性別、民族（分為漢族和少數民族）、是否為獨生子女（是/否）、文化程度（小學及以下、初中、高中或中專、大專及以上）、婚姻狀況（未婚、已婚、離異和喪偶及其他）。疾病相關資料：精神分裂癥家族史（有/無）、精神分裂癥總病程（<5 年、≥5 年且<10 年、≥10 年）、住院期間是否被使用過保護性醫療措施治療（是/否）。
1.2.2 事件影響量表-修訂版（Impact of Event Scale-revised, IES-R）
使用 Weiss 和 Marmer 修訂并由郭泰然等[10]翻譯的事件影響量表-修訂版對精神分裂癥患者 PR-PTSD 進行評估。該量表包括闖入（8 個條目）、回避（8 個條目）和喚醒（6 個條目）3 個維度，共計 22 個條目，采用 Likert 5 級計分，“0”“1”“2”“3”“4”分代表“一點都沒有” “稍微有一點”“有時”“經常”“總是”，總分為 0～88 分，得分越高，其應激反應越明顯，以 33 分為分界值，總分>33 分的患者視為發生 PR-PTSD[11]。目前，國外已有許多學者采用 IES-R 來測量精神病患者的 PR-PTSD[4]，國內也已將其廣泛應用于經歷過創傷的人群，且結果顯示 IES-R 在不同人群中均具有良好的信度和效度[12-13]。據報道，使用此量表時會讓患者回憶 1 個月之前發生的與其精神分裂癥有關的最痛苦的事件[4]，因此，本研究使用此量表對精神分裂癥患者 PR-PTSD 進行評估。在本研究中，該量表 Cronbach α系數為 0.880。
本研究將 IES-R 總分≥33 分視為 PR-PTSD 陽性篩查標準[14]，因此將納入患者分為 2 組，IES-R 總分≥33 分為 PR-PTSD 陽性（PR-PTSD 組），IES-R 總分<33 分為 PR-PTSD 陰性（非 PR-PTSD 組）。
1.2.3 抑郁自評量表（Self-rating Depression Scales, SDS）
采用 Zung 編制的抑郁自評量表[15]評估精神分裂患者近 1 周的抑郁癥狀及其嚴重程度。SDS 包含 20 個條目，其中 10 個條目是正向陳述，反向計分，其余 10 個條目則相反。量表采用 Likert 4 級評分法，“1”“2”“3”“4”表示“沒有或者很少”“小部分時間”“相當多時間”“絕大部分或者全部時間”。標準分=粗分×1.25 后取整，按得分將抑郁程度分成 4 個等級：<50 分表明沒有抑郁， 50～59 分為輕度抑郁，60～69 分為中度抑郁，≥70 分以上則表示重度抑郁。該量表 Cronbach α系數為 0.782，具有良好的內部一致性信度[16]。
1.2.4 簡易應對方式問卷（Simplified Coping Style Questionnaire, SCSQ）
該量表用于測量個體的應對方式，由解亞寧[17]于 1998 年編制而成。簡易應對方式問卷為自評問卷，采用 4 級評分，“0”“1”“2”“3”分代表“不采取”“偶爾采取”“有時采取”“經常采取”4 種選項，總共 20 項條目。第 1～12 個條目反映積極應對的特點，13～20 個條目反映消極應對的特點。該量表 Cronbach α系數為 0.70，表明該量表內部一致性信度良好。其中積極應對維度的 Cronbach α系數為 0.89，消極應對維度的 Cronbach α系數為 0.78。本研究采用 SCSQ 對住院精神分裂癥患者的應對方式進行評估。
1.2.5 簡版無法忍受不確定性量表（Intolerance of Uncertainty Scale, IUS-12）
該量表由吳莉娟等[18]在 Carleton 的 IUS-12 的基礎上漢化而成，用來評估個體的無法忍受不確定性，該量表包括預期性行為、預期性情緒、抑制性行為 3 個因子，分別表示對將來事情的害怕所產生的行為、對不確定性所產生的經驗性行為和對將來不確定性事件所產生的情緒，采用 5 點計分，“1”“2”“3”“4”“5”表示“完全不符合”“有點符合”“基本符合”“非常符合”“完全符合”，得分越高表示被試者無法忍受不確定性水平越高。該量表 Cronbach α系數為 0.79，具有良好的內部一致性。本研究采用 IUS-12 對住院精神分裂患者的無法忍受不確定性水平進行測試。
1.3 調查方法
本研究為橫斷面研究。調查時，研究人員避開患者的進食、治療及休息時間，面對面向調查對象解釋研究目的、內容及意義等，使其知情同意，所有患者均為自愿參與，有隨時退出的權力。問卷填寫主要由調查對象獨立完成，對不能閱讀或書寫困難但意識清醒者由研究人員一一讀出，并代為填寫，所有問卷均當場發放、當場收回并核對，及時補充漏填或錯填項目，保證數據的準確性、真實性、完整性。
1.4 統計學方法
采用 SPSS 26.0 統計軟件進行數據分析。計量資料符合正態分布時采用均數±標準差表示，組間比較采用 t 檢驗或單因素方差分析；當數據不符合正態分布時則用中位數（下四分位數，上四分位數）表示。計數資料用頻數、百分比表示，組間比較采用χ2檢驗或 Fisher 確切概率法，等級資料組間比較采用秩和檢驗。采用Spearman 相關分析檢驗患者 PR-PTSD 與各變量之間的相關性。本研究參考文獻[1-2, 4]選擇自變量，以住院精神分裂癥患者有無 PR-PTSD 為因變量，將性別、年齡、是否為獨生子女、文化程度、有無精神疾病家族史等一般情況，抑郁狀況、應對方式及無法忍受不確定性作為自變量納入到多因素二分類 logistic 回歸分析，計算比值比（odds radio, OR）及其 95%置信區間（confidence interval, CI），以分析影響住院精神分裂癥患者 PR-PTSD 的因素。雙側檢驗水準α=0.05。
2 結果
2.1 患者一般情況
本研究共發放問卷 394 份，回收問卷 394 份，其中有效問卷 388 份，問卷有效率為 98.5%。共納入患者 388 例，其中男 232 例，女 156 例；年齡 21～80 歲，中位年齡為 52.00（44.00，58.00）歲；均為漢族；非 PR-PTSD 282 例，PR-PTSD 106 例。患者一般情況見表1。
表1
住院精神分裂癥患者一般情況及 PR-PTSD 單因素分析［例（%）］
2.2 住院精神分裂癥患者 PR-PTSD 現狀及單因素分析結果
388 例住院精神分裂癥患者的 PR-PTSD 總分中位數（下四分位數，上四分位數）為 23.00（15.00，33.00）分，符合 PR-PTSD 陽性判斷標準的患者有 106 例（27.3%）。3 個維度得分由高到低依次為逃避維度、侵擾維度、喚醒維度，見表2。
表2
住院精神分裂癥患者 PR-PTSD 情況（n=388）
對住院精神分裂癥患者的 PR-PTSD 影響因素進行單因素分析（表1）顯示，除住院期間被使用過保護性醫療措施治療外（P<0.05），患者的性別、年齡、是否為獨生子女、婚姻狀況、文化程度、有無精神疾病家族史、精神分裂癥總病程比較差異均無統計學意義（P>0.05）。由于納入患者均為漢族，因此未能進行分析。
2.3 住院精神分裂患者 PR-PTSD 各變量之間的相關分析
抑郁得分的中位數（下四分位數，上四分位數）為 45.00（38.00，53.00）分、消極應對得分的中位數（下四分位數，上四分位數）為 11.00（8.00，14.75）分、積極應對得分的中位數（下四分位數，上四分位數）為 20.00（16.00，25.00）分、無法忍受不確定性得分的中位數（下四分位數，上四分位數）為 28.00（22.25，33.00）分。
Spearman 相關分析結果（表3）顯示，住院精神分裂癥患者 PR-PTSD 與抑郁（r=0.370，P<0.001）、消極應對（r=0.396，P<0.001）、積極應對（r=0.111，P=0.029）、無法忍受不確定性（r=0.467，P<0.001）均呈正相關。且抑郁與消極應對（r=0.131，P=0.010），消極應對與積極應對（r=0.422，P<0.001），消極應對與無法忍受不確定性（r=0.399，P<0.001），積極應對與無法忍受不確定性（r=0.284，P<0.001）均呈正相關，而抑郁與積極應對呈負相關（r=?0.135，P=0.008），抑郁與無法忍受不確定性（r=0.093，P=0.066）不相關。
表3
PR-PTSD 與各變量之間的相關分析
2.4 住院精神分裂癥患者 PR-PTSD 的 logistic 回歸分析
以住院精神分裂癥患者有無 PR-PTSD 作為因變量，將性別、年齡、是否為獨生子女等表1 中的所有項目和抑郁狀況、應對方式、無法忍受不確定性作為自變量，進行 logistic 回歸分析（變量賦值見表4）。使用 Box-Tidwell 方法檢驗連續自變量與 logit 轉換后的因變量是否具有非線性關系，結果表明連續性自變量與 logit 轉換后的因變量并不存在非線性關系。Omnibus 檢驗表明 logistic 模型具有統計學意義，χ2=105.404，P<0.001，能對 72.7%的個案進行正確分類。檢驗結果（表5）表明，抑郁、消極應對、無法忍受不確定性是住院精神分裂癥患者 PR-PTSD 的影響因素（P<0.01）。
表4
變量賦值表
表5
住院精神分裂癥患者 PR-PTSD 的 logistic 回歸分析
3 討論
3.1 住院精神分裂癥患者 PR-PTSD 現狀
本研究結果顯示，住院精神分裂癥患者 PR-PTSD 的檢出率為 27.3%，高于國內腎移植術后患者[19]、心臟手術患者[20]和 ICU 幸存者[21]，表明住院精神分裂癥患者應激反應水平較高。國外研究報道，住院精神病患者 PR-PTSD 的患病率為 38%～52.2%[2]。本研究與國外研究有近似之處，也有不同之處。PR-PTSD 的患病率結果不一致，可能是因為研究對象、研究工具、社會背景、治療模式等不一致。住院精神分裂癥患者的 PR-PTSD 如未發現和未干預，可能會加劇患者的陽性癥狀，阻礙其康復甚至導致其他并發癥發生，如焦慮、物質濫用和自殺[4]。因此，在臨床上醫護人員應注意評估住院精神分裂癥患者的 PR-PTSD 狀況，及時發現問題并采取針對性的干預措施，緩解患者心理上的壓力，減輕患者對疾病和治療的恐懼，有利于降低住院精神分裂癥患者 PR-PTSD 的發生率，從而改善預后，提高其生活質量。此外，本研究還發現，在 IES-R 量表各維度中，逃避維度的得分最高。這表明住院精神分裂癥患者的 PR-PTSD 以對創傷事件相關的回憶采取持久的逃避性行為最為突出，提示其可能沒有適當的情緒宣泄途徑或存在比較嚴重的情緒壓抑。因此，精神專科醫院應組織開展針對性的情緒調節訓練、放松訓練，引導患者重新看待自己的患病及治療經歷，教會他們有效處理和宣泄心中的苦悶和不良情緒，以提高其心理健康水平，降低創傷后疾病發生的可能性。
3.2 住院精神分裂癥患者 PR-PTSD 與住院期間是否被使用過保護性醫療措施治療
本研究結果顯示，住院期間是否被使用過保護性醫療措施治療與住院精神分裂癥患者是否發生 PR-PTSD 有關，但將其納入回歸方程時無統計學意義。國外有學者認為對精神病患者采取的隔離、保護性約束、非自愿服藥等治療措施會加劇他們的受害、恐懼和無助感[3]。對于許多患者來說，約束等治療往往伴隨尊嚴和自尊的喪失、焦慮、羞恥等，因此這些治療措施更多帶來的是心理創傷[3，22]。所以，住院期間被使用過保護性醫療措施治療的精神分裂患者發生 PR-PTSD 風險較高，仍需重點關注。對于住院精神分裂癥患者，隔離、保護性約束等治療措施的使用應制定嚴格規范和要求，盡量降低其使用率，以減少或預防患者 PR-PTSD 的發生。此外，應注意加強人文關懷，貫徹以人為中心的治療護理原則，從而改善患者的住院體驗，降低 PR-PTSD 的患病率。
3.3 住院精神分裂癥患者 PR-PTSD 與抑郁
本研究結果顯示，抑郁與住院精神分裂患者 PR-PTSD 呈正相關。同時抑郁也是住院精神分裂 PR-PTSD 的影響因素。本研究結果與國外研究[1]一致。原因可能是抑郁情緒高的個體心理更加敏感、脆弱[23]，其對精神疾病和相關治療的負性體驗更強烈，所以更容易發生 PR-PTSD。因此，精神科醫護工作者應加強對住院精神分裂癥患者心理健康的關注，全方位評估其心理狀態，重視患者的情感需求，主動溝通，做好心理疏導，減輕患者的抑郁情緒，從而減少 PR-PTSD 的發生。
3.4 住院精神分裂患者 PR-PTSD 與應對方式
本研究結果顯示，消極應對與住院精神分裂癥患者 PR-PTSD 呈正相關，消極應對得分越高，PR-PTSD 得分也越高。同時消極應對也是住院精神分裂癥患者 PR-PTSD 的影響因素。這一結果與國外研究[3]一致。應對方式是人們為適應周圍環境變化而進行的調節行為，表現為面對應激事件時，改變自身對事件的看法并作出相應的軀體及情感反應[24]。Berry 等[2]指出 PR-PTSD 的發生及嚴重程度與精神病患者的應對方式有關。Tedeschi 等[25]認為積極的應對方式可減少患者的負性情緒體驗，如抑郁等；而消極的應對方式則加重心理壓力，導致 PR-PTSD 的發生。因此，建議精神科醫護人員引導住院精神分裂癥患者轉變應對方式，使其積極面對疾病和相關治療，并給予其更多關心和理解，以預防 PR-PTSD 的發生。
3.5 住院精神分裂癥患者 PR-PTSD 與無法忍受不確定性
本研究結果顯示，無法忍受不確定性與住院精神分裂患者 PR-PTSD 呈正相關；同時無法忍受不確定性也是住院精神分裂癥患者 PR-PTSD 的影響因素。這一研究結果與既往研究結果[26-27]相似。無法忍受不確定性是對不確定的事件進行解釋、感知及反應的認知偏差，它可影響人們的情緒感受及行為反應[28]。無法忍受不確定性得分高的個體會不自覺的將未知的信息視為具有威脅性，并用消極思維來加以理解和應對[29]。所以無法忍受不確定性水平高的住院精神分裂患者在面對無法控制的精神癥狀及未知的治療時會產生各種心理問題，如過度擔憂、焦慮、抑郁甚至出現 PR-PTSD。因此，對于無法忍受不確定性水平高的住院精神分裂癥患者，醫護人員應注意針對性的對其開展心理輔導及認知干預，以重塑個體認知及應對模式，降低 PR-PTSD 的發生。
綜上所述，住院精神分裂患者 PR-PTSD 患病率較高，需重點關注。抑郁、消極應對、無法忍受不確定性是住院精神分裂癥患者發生 PR-PTSD 的影響因素。在臨床上若能及時干預控制抑郁情緒及無法忍受不確定性水平，轉變患者的應對方式，有利于降低 PR-PTSD 的患病率。及早評估住院精神分裂癥患者的 PR-PTSD 狀況，也可在一定程度上預防和減少 PR-PTSD 的發生，促進患者康復，改善患者預后。因此，本研究可為制定住院精神分裂患者 PR-PTSD 針對性心理干預措施提供一些參考。但由于本研究僅調查 388 例患者，樣本量較小且調查局限于四川成都地區，因此，研究對象的人群代表性具有一定局限。今后可開展多中心、大樣本的橫斷面研究以進一步明確我國住院精神分裂癥患者 PR-PTSD 的現況及其影響因素。
利益沖突：所有作者聲明不存在利益沖突。
研究表明，精神病的癥狀，如幻覺、妄想，以及相關的治療經歷如隔離、鎮靜、非自愿服藥等，會給患者心靈造成嚴重創傷，導致創傷后應激障礙的發生發展[1]。精神病相關創傷后應激障礙（psychosis-related post-traumatic stress disorder, PR-PTSD）是指由于精神病經歷和令人不安或潛在創傷的治療經歷而誘發的創傷后應激障礙[2]。國外學者對精神障礙患者進行調查發現 11%～67%會出現 PR-PTSD，且住院患者患 PR-PTSD 的概率更高[2-3]。PR-PTSD 會影響患者的治療依從性、精神疾病的康復甚至導致其發生自殺行為[4]。精神分裂癥是臨床常見的嚴重精神障礙之一。據調查，精神分裂癥在精神科住院患者中的占比達 75%以上，且其具有病程遷延、反復發作、致殘率高等特點[5-6]。所以，精神分裂癥患者需長期乃至終身接受治療，這給患者帶來極大打擊和痛苦。因此，有必要對住院精神分裂癥患者的 PR-PTSD 進行調查。但目前尚未查見國內有關住院精神分裂癥患者 PR-PTSD 的現況調查。因此，本研究旨在對住院精神分裂癥患者 PR-PTSD 的患病現狀開展調查，并對其影響因素進行分析以便于后續采取針對性干預措施，降低 PR-PTSD 的患病率。
1 資料與方法
1.1 調查對象
2022 年 3 月—7 月采取方便抽樣方法選取成都市 3 所二級及以上精神專科醫院住院的精神分裂癥患者進行問卷調查。納入標準：① 患者由精神科主治醫師診斷，符合國際疾病分類（ICD-10）精神分裂癥診斷標準[7]；② 病程至少大于 1 個月[8]；③ 住院后經治療精神癥狀大部分消失，調查期間病情趨于穩定，陽性與陰性癥狀量表總分<60 分且自知力恢復或大部分恢復；④ 年齡≥18 周歲；⑤ 無視、聽及溝通障礙（或校正后無障礙）；⑥ 能理解量表內容；⑦ 自愿參與本研究并簽署知情同意書。排除標準：① 合并精神發育遲滯、癡呆或其他精神障礙；② 嚴重軀體疾病或伴有腦器質性疾病不能耐受；③ 依從性差，有嚴重攻擊行為或自殺企圖者。本研究已通過成都市第四人民醫院醫學倫理委員會審批，審批號：［2022］倫審字（06）號。
1.2 調查工具
1.2.1 一般資料問卷
該問卷由研究者自行編制，包括社會人口學資料及疾病相關資料。社會人口學資料：年齡（參考文獻[9]以 45 歲進行分層）、性別、民族（分為漢族和少數民族）、是否為獨生子女（是/否）、文化程度（小學及以下、初中、高中或中專、大專及以上）、婚姻狀況（未婚、已婚、離異和喪偶及其他）。疾病相關資料：精神分裂癥家族史（有/無）、精神分裂癥總病程（<5 年、≥5 年且<10 年、≥10 年）、住院期間是否被使用過保護性醫療措施治療（是/否）。
1.2.2 事件影響量表-修訂版（Impact of Event Scale-revised, IES-R）
使用 Weiss 和 Marmer 修訂并由郭泰然等[10]翻譯的事件影響量表-修訂版對精神分裂癥患者 PR-PTSD 進行評估。該量表包括闖入（8 個條目）、回避（8 個條目）和喚醒（6 個條目）3 個維度，共計 22 個條目，采用 Likert 5 級計分，“0”“1”“2”“3”“4”分代表“一點都沒有” “稍微有一點”“有時”“經常”“總是”，總分為 0～88 分，得分越高，其應激反應越明顯，以 33 分為分界值，總分>33 分的患者視為發生 PR-PTSD[11]。目前，國外已有許多學者采用 IES-R 來測量精神病患者的 PR-PTSD[4]，國內也已將其廣泛應用于經歷過創傷的人群，且結果顯示 IES-R 在不同人群中均具有良好的信度和效度[12-13]。據報道，使用此量表時會讓患者回憶 1 個月之前發生的與其精神分裂癥有關的最痛苦的事件[4]，因此，本研究使用此量表對精神分裂癥患者 PR-PTSD 進行評估。在本研究中，該量表 Cronbach α系數為 0.880。
本研究將 IES-R 總分≥33 分視為 PR-PTSD 陽性篩查標準[14]，因此將納入患者分為 2 組，IES-R 總分≥33 分為 PR-PTSD 陽性（PR-PTSD 組），IES-R 總分<33 分為 PR-PTSD 陰性（非 PR-PTSD 組）。
1.2.3 抑郁自評量表（Self-rating Depression Scales, SDS）
采用 Zung 編制的抑郁自評量表[15]評估精神分裂患者近 1 周的抑郁癥狀及其嚴重程度。SDS 包含 20 個條目，其中 10 個條目是正向陳述，反向計分，其余 10 個條目則相反。量表采用 Likert 4 級評分法，“1”“2”“3”“4”表示“沒有或者很少”“小部分時間”“相當多時間”“絕大部分或者全部時間”。標準分=粗分×1.25 后取整，按得分將抑郁程度分成 4 個等級：<50 分表明沒有抑郁， 50～59 分為輕度抑郁，60～69 分為中度抑郁，≥70 分以上則表示重度抑郁。該量表 Cronbach α系數為 0.782，具有良好的內部一致性信度[16]。
1.2.4 簡易應對方式問卷（Simplified Coping Style Questionnaire, SCSQ）
該量表用于測量個體的應對方式，由解亞寧[17]于 1998 年編制而成。簡易應對方式問卷為自評問卷，采用 4 級評分，“0”“1”“2”“3”分代表“不采取”“偶爾采取”“有時采取”“經常采取”4 種選項，總共 20 項條目。第 1～12 個條目反映積極應對的特點，13～20 個條目反映消極應對的特點。該量表 Cronbach α系數為 0.70，表明該量表內部一致性信度良好。其中積極應對維度的 Cronbach α系數為 0.89，消極應對維度的 Cronbach α系數為 0.78。本研究采用 SCSQ 對住院精神分裂癥患者的應對方式進行評估。
1.2.5 簡版無法忍受不確定性量表（Intolerance of Uncertainty Scale, IUS-12）
該量表由吳莉娟等[18]在 Carleton 的 IUS-12 的基礎上漢化而成，用來評估個體的無法忍受不確定性，該量表包括預期性行為、預期性情緒、抑制性行為 3 個因子，分別表示對將來事情的害怕所產生的行為、對不確定性所產生的經驗性行為和對將來不確定性事件所產生的情緒，采用 5 點計分，“1”“2”“3”“4”“5”表示“完全不符合”“有點符合”“基本符合”“非常符合”“完全符合”，得分越高表示被試者無法忍受不確定性水平越高。該量表 Cronbach α系數為 0.79，具有良好的內部一致性。本研究采用 IUS-12 對住院精神分裂患者的無法忍受不確定性水平進行測試。
1.3 調查方法
本研究為橫斷面研究。調查時，研究人員避開患者的進食、治療及休息時間，面對面向調查對象解釋研究目的、內容及意義等，使其知情同意，所有患者均為自愿參與，有隨時退出的權力。問卷填寫主要由調查對象獨立完成，對不能閱讀或書寫困難但意識清醒者由研究人員一一讀出，并代為填寫，所有問卷均當場發放、當場收回并核對，及時補充漏填或錯填項目，保證數據的準確性、真實性、完整性。
1.4 統計學方法
采用 SPSS 26.0 統計軟件進行數據分析。計量資料符合正態分布時采用均數±標準差表示，組間比較采用 t 檢驗或單因素方差分析；當數據不符合正態分布時則用中位數（下四分位數，上四分位數）表示。計數資料用頻數、百分比表示，組間比較采用χ2檢驗或 Fisher 確切概率法，等級資料組間比較采用秩和檢驗。采用Spearman 相關分析檢驗患者 PR-PTSD 與各變量之間的相關性。本研究參考文獻[1-2, 4]選擇自變量，以住院精神分裂癥患者有無 PR-PTSD 為因變量，將性別、年齡、是否為獨生子女、文化程度、有無精神疾病家族史等一般情況，抑郁狀況、應對方式及無法忍受不確定性作為自變量納入到多因素二分類 logistic 回歸分析，計算比值比（odds radio, OR）及其 95%置信區間（confidence interval, CI），以分析影響住院精神分裂癥患者 PR-PTSD 的因素。雙側檢驗水準α=0.05。
2 結果
2.1 患者一般情況
本研究共發放問卷 394 份，回收問卷 394 份，其中有效問卷 388 份，問卷有效率為 98.5%。共納入患者 388 例，其中男 232 例，女 156 例；年齡 21～80 歲，中位年齡為 52.00（44.00，58.00）歲；均為漢族；非 PR-PTSD 282 例，PR-PTSD 106 例。患者一般情況見表1。
表1
住院精神分裂癥患者一般情況及 PR-PTSD 單因素分析［例（%）］
2.2 住院精神分裂癥患者 PR-PTSD 現狀及單因素分析結果
388 例住院精神分裂癥患者的 PR-PTSD 總分中位數（下四分位數，上四分位數）為 23.00（15.00，33.00）分，符合 PR-PTSD 陽性判斷標準的患者有 106 例（27.3%）。3 個維度得分由高到低依次為逃避維度、侵擾維度、喚醒維度，見表2。
表2
住院精神分裂癥患者 PR-PTSD 情況（n=388）
對住院精神分裂癥患者的 PR-PTSD 影響因素進行單因素分析（表1）顯示，除住院期間被使用過保護性醫療措施治療外（P<0.05），患者的性別、年齡、是否為獨生子女、婚姻狀況、文化程度、有無精神疾病家族史、精神分裂癥總病程比較差異均無統計學意義（P>0.05）。由于納入患者均為漢族，因此未能進行分析。
2.3 住院精神分裂患者 PR-PTSD 各變量之間的相關分析
抑郁得分的中位數（下四分位數，上四分位數）為 45.00（38.00，53.00）分、消極應對得分的中位數（下四分位數，上四分位數）為 11.00（8.00，14.75）分、積極應對得分的中位數（下四分位數，上四分位數）為 20.00（16.00，25.00）分、無法忍受不確定性得分的中位數（下四分位數，上四分位數）為 28.00（22.25，33.00）分。
Spearman 相關分析結果（表3）顯示，住院精神分裂癥患者 PR-PTSD 與抑郁（r=0.370，P<0.001）、消極應對（r=0.396，P<0.001）、積極應對（r=0.111，P=0.029）、無法忍受不確定性（r=0.467，P<0.001）均呈正相關。且抑郁與消極應對（r=0.131，P=0.010），消極應對與積極應對（r=0.422，P<0.001），消極應對與無法忍受不確定性（r=0.399，P<0.001），積極應對與無法忍受不確定性（r=0.284，P<0.001）均呈正相關，而抑郁與積極應對呈負相關（r=?0.135，P=0.008），抑郁與無法忍受不確定性（r=0.093，P=0.066）不相關。
表3
PR-PTSD 與各變量之間的相關分析
2.4 住院精神分裂癥患者 PR-PTSD 的 logistic 回歸分析
以住院精神分裂癥患者有無 PR-PTSD 作為因變量，將性別、年齡、是否為獨生子女等表1 中的所有項目和抑郁狀況、應對方式、無法忍受不確定性作為自變量，進行 logistic 回歸分析（變量賦值見表4）。使用 Box-Tidwell 方法檢驗連續自變量與 logit 轉換后的因變量是否具有非線性關系，結果表明連續性自變量與 logit 轉換后的因變量并不存在非線性關系。Omnibus 檢驗表明 logistic 模型具有統計學意義，χ2=105.404，P<0.001，能對 72.7%的個案進行正確分類。檢驗結果（表5）表明，抑郁、消極應對、無法忍受不確定性是住院精神分裂癥患者 PR-PTSD 的影響因素（P<0.01）。
表4
變量賦值表
表5
住院精神分裂癥患者 PR-PTSD 的 logistic 回歸分析
3 討論
3.1 住院精神分裂癥患者 PR-PTSD 現狀
本研究結果顯示，住院精神分裂癥患者 PR-PTSD 的檢出率為 27.3%，高于國內腎移植術后患者[19]、心臟手術患者[20]和 ICU 幸存者[21]，表明住院精神分裂癥患者應激反應水平較高。國外研究報道，住院精神病患者 PR-PTSD 的患病率為 38%～52.2%[2]。本研究與國外研究有近似之處，也有不同之處。PR-PTSD 的患病率結果不一致，可能是因為研究對象、研究工具、社會背景、治療模式等不一致。住院精神分裂癥患者的 PR-PTSD 如未發現和未干預，可能會加劇患者的陽性癥狀，阻礙其康復甚至導致其他并發癥發生，如焦慮、物質濫用和自殺[4]。因此，在臨床上醫護人員應注意評估住院精神分裂癥患者的 PR-PTSD 狀況，及時發現問題并采取針對性的干預措施，緩解患者心理上的壓力，減輕患者對疾病和治療的恐懼，有利于降低住院精神分裂癥患者 PR-PTSD 的發生率，從而改善預后，提高其生活質量。此外，本研究還發現，在 IES-R 量表各維度中，逃避維度的得分最高。這表明住院精神分裂癥患者的 PR-PTSD 以對創傷事件相關的回憶采取持久的逃避性行為最為突出，提示其可能沒有適當的情緒宣泄途徑或存在比較嚴重的情緒壓抑。因此，精神專科醫院應組織開展針對性的情緒調節訓練、放松訓練，引導患者重新看待自己的患病及治療經歷，教會他們有效處理和宣泄心中的苦悶和不良情緒，以提高其心理健康水平，降低創傷后疾病發生的可能性。
3.2 住院精神分裂癥患者 PR-PTSD 與住院期間是否被使用過保護性醫療措施治療
本研究結果顯示，住院期間是否被使用過保護性醫療措施治療與住院精神分裂癥患者是否發生 PR-PTSD 有關，但將其納入回歸方程時無統計學意義。國外有學者認為對精神病患者采取的隔離、保護性約束、非自愿服藥等治療措施會加劇他們的受害、恐懼和無助感[3]。對于許多患者來說，約束等治療往往伴隨尊嚴和自尊的喪失、焦慮、羞恥等，因此這些治療措施更多帶來的是心理創傷[3，22]。所以，住院期間被使用過保護性醫療措施治療的精神分裂患者發生 PR-PTSD 風險較高，仍需重點關注。對于住院精神分裂癥患者，隔離、保護性約束等治療措施的使用應制定嚴格規范和要求，盡量降低其使用率，以減少或預防患者 PR-PTSD 的發生。此外，應注意加強人文關懷，貫徹以人為中心的治療護理原則，從而改善患者的住院體驗，降低 PR-PTSD 的患病率。
3.3 住院精神分裂癥患者 PR-PTSD 與抑郁
本研究結果顯示，抑郁與住院精神分裂患者 PR-PTSD 呈正相關。同時抑郁也是住院精神分裂 PR-PTSD 的影響因素。本研究結果與國外研究[1]一致。原因可能是抑郁情緒高的個體心理更加敏感、脆弱[23]，其對精神疾病和相關治療的負性體驗更強烈，所以更容易發生 PR-PTSD。因此，精神科醫護工作者應加強對住院精神分裂癥患者心理健康的關注，全方位評估其心理狀態，重視患者的情感需求，主動溝通，做好心理疏導，減輕患者的抑郁情緒，從而減少 PR-PTSD 的發生。
3.4 住院精神分裂患者 PR-PTSD 與應對方式
本研究結果顯示，消極應對與住院精神分裂癥患者 PR-PTSD 呈正相關，消極應對得分越高，PR-PTSD 得分也越高。同時消極應對也是住院精神分裂癥患者 PR-PTSD 的影響因素。這一結果與國外研究[3]一致。應對方式是人們為適應周圍環境變化而進行的調節行為，表現為面對應激事件時，改變自身對事件的看法并作出相應的軀體及情感反應[24]。Berry 等[2]指出 PR-PTSD 的發生及嚴重程度與精神病患者的應對方式有關。Tedeschi 等[25]認為積極的應對方式可減少患者的負性情緒體驗，如抑郁等；而消極的應對方式則加重心理壓力，導致 PR-PTSD 的發生。因此，建議精神科醫護人員引導住院精神分裂癥患者轉變應對方式，使其積極面對疾病和相關治療，并給予其更多關心和理解，以預防 PR-PTSD 的發生。
3.5 住院精神分裂癥患者 PR-PTSD 與無法忍受不確定性
本研究結果顯示，無法忍受不確定性與住院精神分裂患者 PR-PTSD 呈正相關；同時無法忍受不確定性也是住院精神分裂癥患者 PR-PTSD 的影響因素。這一研究結果與既往研究結果[26-27]相似。無法忍受不確定性是對不確定的事件進行解釋、感知及反應的認知偏差，它可影響人們的情緒感受及行為反應[28]。無法忍受不確定性得分高的個體會不自覺的將未知的信息視為具有威脅性，并用消極思維來加以理解和應對[29]。所以無法忍受不確定性水平高的住院精神分裂患者在面對無法控制的精神癥狀及未知的治療時會產生各種心理問題，如過度擔憂、焦慮、抑郁甚至出現 PR-PTSD。因此，對于無法忍受不確定性水平高的住院精神分裂癥患者，醫護人員應注意針對性的對其開展心理輔導及認知干預，以重塑個體認知及應對模式，降低 PR-PTSD 的發生。
綜上所述，住院精神分裂患者 PR-PTSD 患病率較高，需重點關注。抑郁、消極應對、無法忍受不確定性是住院精神分裂癥患者發生 PR-PTSD 的影響因素。在臨床上若能及時干預控制抑郁情緒及無法忍受不確定性水平，轉變患者的應對方式，有利于降低 PR-PTSD 的患病率。及早評估住院精神分裂癥患者的 PR-PTSD 狀況，也可在一定程度上預防和減少 PR-PTSD 的發生，促進患者康復，改善患者預后。因此，本研究可為制定住院精神分裂患者 PR-PTSD 針對性心理干預措施提供一些參考。但由于本研究僅調查 388 例患者，樣本量較小且調查局限于四川成都地區，因此，研究對象的人群代表性具有一定局限。今后可開展多中心、大樣本的橫斷面研究以進一步明確我國住院精神分裂癥患者 PR-PTSD 的現況及其影響因素。
利益沖突：所有作者聲明不存在利益沖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