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用本文： 鄧曦, 陳曉玲, 米芳, 高銀華, 李旭東, 何平. 家族性法布雷病三例. 華西醫學, 2022, 37(7): 1118-1120. doi: 10.7507/1002-0179.202206008 復制
病例介紹 患者 1，男，46 歲，因“反復出現肢端疼痛 40 余年，維持性血液透析 5 余年”長期在金堂縣第一人民醫院行血液透析治療。患者自訴 5～8 歲期間反復出現腳趾疼痛，伴無汗。患者 10 余歲后到透析前疼痛不明顯。5 余年前患者因心累、乏力入院。查心電圖：竇性心動過緩，心率 52 次/min。腎功能：肌酐 1392 μmol/L，開始行血液透析治療。同時患者出現四肢肢端疼痛，呈放電樣疼痛。此后患者反復出現四肢疼痛，逐漸從指尖疼痛發展成四肢肢體疼痛，持續時間逐漸延長，最長可達 10 余小時，疼痛劇烈難忍，活動時明顯，秋冬季較春夏季疼痛明顯。查雙手 X 線片各骨未見明顯異常。患者使用西拉卡塞、骨化三醇能控制全段甲狀旁腺激素（114.2～537.0 pg/mL）。3 余年前患者因上述癥狀復發，上級醫院考慮診斷維生素 D 缺乏癥，予補充維生素 D 后癥狀好轉，好轉 1 個月后仍感疼痛。之后患者聽力、視力逐漸下降，伴耳鳴、頭暈。2 余年前患者因四肢肢端及劍突下疼痛入院，查肌鈣蛋白 1.22 ng/mL；行冠狀動脈造影示“左右冠狀動脈未見明顯異常”，診斷“急性非 ST 段抬高性心肌梗死”；動態心電圖可見二度Ⅰ型、二度Ⅱ型房室傳導阻滯；胸部 CT 示左冠狀動脈區少許鈣化斑；心臟彩色多普勒超聲（彩超）示：左心室內徑 43 mm，左心室后壁厚度 14 mm，室間隔厚度 15 mm，射血分數 77%。患者心率逐漸下降至 30～40 次/min，2022 年 2 月 16 日查心電圖提示三度房室傳導阻滯。2 月 17 日查心臟彩超：左心室內徑 48 mm，左心室后壁厚度 13 mm，室間隔厚度 16 mm，射血分數 65%，可見室間隔內膜下強回聲，彩超圖像見圖1。患者于 2 月 22 日安置永久性心臟起搏器。目前患者間斷使用普瑞巴林、奧卡西平止痛，能部分緩解疼痛。家族史：患者有 2 個女兒，大女兒現 20 歲，訴下肢疼痛，程度較輕；小女兒現 15 歲，自訴小學時開始出現腳趾疼痛，活動后明顯，伴少汗。患者小舅舅 30 歲左右時因患“尿毒癥”死亡。患者母親 72 歲時死于“肝癌”，患者外婆 82 歲時死亡，皆未訴有嚴重心臟、腎臟疾病。此家族家系圖見圖2。家系中其他成員正在篩查中。2022 年 3 月 3 日患者出院時體格檢查：心率 60 次/min，血壓 122/62 mm Hg（1 mm Hg=0.133 kPa），輕度貧血貌，眼科檢查可見角膜渦狀渾濁，視力下降，聽力下降，未見血管角質瘤樣皮膚改變，心界擴大，起搏心律，余無特殊。患者肢端疼痛原因不明，于 3 月 12 日聯系上海交通大學醫學院附屬瑞金醫院腎臟內科查 α-半乳糖苷酶 A（檢測方法：串聯質譜法）、脫乙酰基-三己糖酰基鞘脂醇（globotriaosylceramides，Lyso-GL-3）（檢測方法：串聯質譜法），并行基因檢測（檢測方法：長片段聚合酶鏈反應+測序），結果見表1。5 月 21 日患者篩查頭部 CT，示雙側側腦室旁少許缺血梗死灶。
圖1
患者 1 心臟彩超
左心室肥厚，白箭示心內膜下稍強回聲，疑似“雙邊”現象
表1
3 例患者 GLA 基因、α-半乳糖苷酶 A、Lyso-GL-3 檢測結果
圖2
此家族家系圖
患者 2，女，20 歲，為患者 1 的大女兒，訴下肢疼痛，程度較輕。篩查腎功能、尿常規未見異常。眼科檢查可見輕度角膜渦狀渾濁。底物 Lyso-GL-3、GLA 基因檢測見表1。
患者 3，女，15 歲，為患者 1 的小女兒，自訴小學時開始出現腳趾疼痛，活動后明顯，伴少汗。篩查腎功能未見異常。底物 Lyso-GL-3、GLA 基因檢測見表1。裂隙燈下見角膜渦狀渾濁明顯，見圖3。
圖3
患者 3 裂隙燈下角膜彩色像
可見角膜渦狀渾濁
討論 法布雷病（Fabry disease）又稱“Anderson-Fabry 病”，由英國 Anderson 和德國 Fabry 分別于 1898 年首次報道，因此得名，是一種罕見的 X 連鎖遺傳溶酶體貯積癥，是由于 GLA 基因突變導致 α-半乳糖苷酶 A 活性降低或完全缺乏，造成代謝底物三己糖酰基鞘脂醇（globotriaosylceramides，GL-3）及其衍生物 Lyso-GL-3 在人體各器官、組織中大量貯積，導致腎功能衰竭、心肌肥厚、四肢神經痛、角膜渦輪狀渾濁等嚴重臨床綜合征，病情嚴重者出現心腦血管并發癥或終末期腎病，甚至過早死亡[1]。法布雷病缺乏特異性癥狀，容易漏診、誤診。上海交通大學醫學院附屬瑞金醫院曾報道，我國終末期腎衰竭透析患者中法布雷病患病率為 0.12%[1]。本文患者 1 為一男性透析患者，因反復發生肢體疼痛，程度嚴重影響生活，原因不明，一般止痛藥物效果差，追問病史及家屬史，查 α-半乳糖苷酶 A 明顯下降，最終確診法布雷病。這說明在透析患者，尤其是中青年透析患者，無基礎疾病，合并不能用腎性骨病、多發性骨髓瘤等疾病解釋的肢體疼痛時需警惕法布雷病，需進一步追問患者是否有無汗、心律失常、心肌肥厚等，同時篩查家族中有無相似癥狀者。這對此類遺傳病的診斷及家族中更多患者的確診并產前干預做到優生優育都具有重要的意義。
法布雷病患者的疼痛主要為神經性疼痛[2]，多表現在四肢肢端，且患者肢端疼痛早于腎臟病之前，童年開始就出現腳趾疼痛，伴無汗。此類患者行皮膚組織、神經組織、腎臟組織等活檢，光學顯微鏡下可見相應組織細胞呈空泡改變，電子顯微鏡下可見相應組織細胞細胞質內充滿嗜鋨性“髓樣小體”，進一步查酶、底物、基因，可診斷為法布雷病[1]。有意思的是，患者 1 曾于 2019 年篩查出維生素 D 缺乏，未使用其他止痛藥僅給予維生素 D 治療后疼痛緩解 1 個月，雖使用維生素 D 不能徹底持續地止痛，但這提示我們對于法布雷病患者需篩查是否同時伴有維生素 D 缺乏。既往也有報道稱法布雷病會影響內分泌系統，導致維生素 D 缺乏[3]。對于患者 1，也要考慮終末期腎臟病和四川地區缺乏光照造成的影響。不論什么因素，維持正常的維生素 D 水平是有必要的。患者 1 的腎臟表現及心臟病變目前已發展為很嚴重的程度。腎臟損害早期臨床表現不明顯，沒有典型的腎病綜合征表現，發現時即為尿毒癥需要長期透析治療。心臟病變在開始住院透析時心率 50～60 次/min，病程中反復發生心絞痛，以及逐漸加重的房室傳導阻滯、左心室肥厚。心臟彩超可見“雙邊”現象，為 GL-3 沉積在內膜下所致[4]。左心室肥厚是法布雷病最突出的心臟表現[4-5]。不同于淀粉樣變性的心肌肥厚伴心電圖肢導低電壓，患者 1 沒有高血壓病史，也不能用高血壓心臟病解釋，此類心臟改變患者需注意篩查法布雷病。患者 1 反復出現心絞痛，心肌標志物異常，冠狀動脈造影未見異常，CT 提示冠狀動脈鈣化。法布雷病患者的心肌缺血可能是由于冠狀動脈的內皮功能障礙、微血管功能障礙和肥厚心肌的更多需氧量而導致的功能障礙[5-6]，也要考慮加重粥樣硬化斑塊、血管鈣化形成的其他因素。心肌細胞內鞘糖脂的沉積導致傳導異常[6]，也可能是由于竇房結植物神經功能障礙所致[5]。而射血分數通常無明顯下降[4]。因以上癥狀的出現，此類患者極易發生心源性猝死。神經系統表現方面，除肢端疼痛外，患者 1 已出現聽力下降、視力下降、耳鳴和少許的腦缺血灶，有研究發現法布雷病患者的血栓事件發生率很高[4]，需警惕腦卒中等血栓事件的發生。患者 2、3 暫未出現腎臟等重要臟器受損表現，但應個體化隨訪。
患者 1 為男性患者，查 α-半乳糖苷酶 A 活性降低，而男性患者 α-半乳糖苷酶 A 活性嚴重下降或缺失，可提示患有法布雷病[1]。結合患者典型的臨床表現，即可確診。此檢測方法簡單快捷。但女性患者受 X 染色體隨機失活的影響，α-半乳糖苷酶 A 活性水平不一，60% 以上的女性患者 α-半乳糖苷酶 A 活性在參考值范圍內[1]。因此，女性患者需結合基因檢測、底物及衍生物水平來明確診斷[1]。患者 2、3 為女性患者，查血漿 Lyso-GL-3 水平升高，患者 3 疼痛癥狀出現早、程度較重，Lyso-GL-3 水平也更高，而患者 1 的 Lyso-GL-3 顯著升高，癥狀也最重。這在一定程度上說明血漿 Lyso-GL-3 水平與臨床表型有良好的相關性[1, 7]。此家系 GLA 基因檢測為 GLA c.1145G>A p.Cys382Tyr，該變異為錯義突變，導致所編碼的氨基酸第 382 位半胱氨酸（Cys）變為酪氨酸（Tyr），有文獻報道該變異在法布雷病患者中檢測到[8]。該變異按美國醫學遺傳學與基因組學學會解讀指南評級為疑似致病變異[9]。結合以上臨床表現和檢測結果，最終此 3 例患者被證實為法布雷病。患者 1 男性為半合子，一般臨床表現更嚴重，患者 2、3 表現為雜合子，一般較男性臨床表現輕，但因 X 染色體隨機失活，臨床表現程度輕重不一[7]。根據患者臨床表現和發病時間，此 3 例患者皆為經典型病例[1]。
治療上，在我國現可使用的特異性治療為酶替代療法，如今酶替代藥物已被納入國家醫療保險目錄，包括阿加糖酶-α、阿加糖酶-β，為法布雷病患者帶來了希望。值得探討的是酶替代治療啟動的時機。多項研究表明，應在出現器質性損傷之前盡早啟動酶替代治療，改善患者心臟、腎臟預后[1, 7, 10]。根據患者 2、3 的癥狀和底物檢測結果可考慮行酶替代治療[1]，同時檢測 Lyso-GL-3 水平及隨訪腎臟心臟各項指標評估治療效果[7, 10]。臟器已出現不可逆損傷的晚期患者酶替代治療效果不理想[5, 7, 10]，且可能會產生抗藥物抗體影響藥物療效[10]。對于患者 1，酶替代治療可能會改善疼痛及延緩心臟損害進一步加重，同時應基于患者目前出現的癥狀及可能發生的風險，給予對癥治療，如：① 終末期腎衰竭治療：包括維持性血液透析、腎移植[7]；② 心律失常治療：安置心臟起搏器，必要時安置植入型心律轉復除顫器；③ 止痛治療：優先選擇神經性疼痛控制劑、三環類抗抑郁藥、5-羥色胺和去甲腎上腺素再攝取抑制劑[8]；④ 給予抗血小板聚集藥物、他汀類藥物預防腦卒中。如在腎臟病早期可給予血管緊張素轉化酶抑制劑、血管緊張素Ⅱ受體拮抗劑降尿蛋白[10]，避免使用非甾體抗炎藥導致腎臟的進一步損傷[6]。因可能發生傳導阻滯，應避免使用 β-受體阻滯劑。
其他特異性治療方法，如分子伴侶療法、底物減少治療、基因治療及基于 mRNA 治療等一些新的藥物或治療策略正在臨床試驗或研發中，有望為法布雷病的治療提供新的方向[1, 10]。
因女性法布雷病患者的男性及女性后代患病風險均為 50%[1]，患者 2、3 在育齡期需行孕前和產前咨詢及產前診斷。常規產前診斷應首選基因檢測，通常在孕 11～13 周行絨毛穿刺，或于妊娠 17～22 周行羊膜腔穿刺獲取胎兒細胞。可行第 3 代試管嬰兒技術，即胚胎植入前遺傳學檢測，提高正常妊娠率[1]。
綜上所述，加強對法布雷病的認識，提高法布雷病的診斷率，并盡早啟動酶替代等特異性治療改善法布雷病患者的預后具有重要意義。本文報道的 3 例法布雷病患者首先在透析患者中發現患者 1，進而通過家系篩查出更多潛在患者，說明對于高危患者的篩查及家系篩查的重要性，有條件可作新生兒篩查[1]。我國對于法布雷病的診治任重道遠，相關的診治工作正在進行中。
志謝：感謝上海交通大學醫學院附屬瑞金醫院腎臟內科陳楠、王朝暉、歐陽彥等教授對此患者診治的技術支持和學術指導。
利益沖突：所有作者聲明不存在利益沖突。
病例介紹 患者 1，男，46 歲，因“反復出現肢端疼痛 40 余年，維持性血液透析 5 余年”長期在金堂縣第一人民醫院行血液透析治療。患者自訴 5～8 歲期間反復出現腳趾疼痛，伴無汗。患者 10 余歲后到透析前疼痛不明顯。5 余年前患者因心累、乏力入院。查心電圖：竇性心動過緩，心率 52 次/min。腎功能：肌酐 1392 μmol/L，開始行血液透析治療。同時患者出現四肢肢端疼痛，呈放電樣疼痛。此后患者反復出現四肢疼痛，逐漸從指尖疼痛發展成四肢肢體疼痛，持續時間逐漸延長，最長可達 10 余小時，疼痛劇烈難忍，活動時明顯，秋冬季較春夏季疼痛明顯。查雙手 X 線片各骨未見明顯異常。患者使用西拉卡塞、骨化三醇能控制全段甲狀旁腺激素（114.2～537.0 pg/mL）。3 余年前患者因上述癥狀復發，上級醫院考慮診斷維生素 D 缺乏癥，予補充維生素 D 后癥狀好轉，好轉 1 個月后仍感疼痛。之后患者聽力、視力逐漸下降，伴耳鳴、頭暈。2 余年前患者因四肢肢端及劍突下疼痛入院，查肌鈣蛋白 1.22 ng/mL；行冠狀動脈造影示“左右冠狀動脈未見明顯異常”，診斷“急性非 ST 段抬高性心肌梗死”；動態心電圖可見二度Ⅰ型、二度Ⅱ型房室傳導阻滯；胸部 CT 示左冠狀動脈區少許鈣化斑；心臟彩色多普勒超聲（彩超）示：左心室內徑 43 mm，左心室后壁厚度 14 mm，室間隔厚度 15 mm，射血分數 77%。患者心率逐漸下降至 30～40 次/min，2022 年 2 月 16 日查心電圖提示三度房室傳導阻滯。2 月 17 日查心臟彩超：左心室內徑 48 mm，左心室后壁厚度 13 mm，室間隔厚度 16 mm，射血分數 65%，可見室間隔內膜下強回聲，彩超圖像見圖1。患者于 2 月 22 日安置永久性心臟起搏器。目前患者間斷使用普瑞巴林、奧卡西平止痛，能部分緩解疼痛。家族史：患者有 2 個女兒，大女兒現 20 歲，訴下肢疼痛，程度較輕；小女兒現 15 歲，自訴小學時開始出現腳趾疼痛，活動后明顯，伴少汗。患者小舅舅 30 歲左右時因患“尿毒癥”死亡。患者母親 72 歲時死于“肝癌”，患者外婆 82 歲時死亡，皆未訴有嚴重心臟、腎臟疾病。此家族家系圖見圖2。家系中其他成員正在篩查中。2022 年 3 月 3 日患者出院時體格檢查：心率 60 次/min，血壓 122/62 mm Hg（1 mm Hg=0.133 kPa），輕度貧血貌，眼科檢查可見角膜渦狀渾濁，視力下降，聽力下降，未見血管角質瘤樣皮膚改變，心界擴大，起搏心律，余無特殊。患者肢端疼痛原因不明，于 3 月 12 日聯系上海交通大學醫學院附屬瑞金醫院腎臟內科查 α-半乳糖苷酶 A（檢測方法：串聯質譜法）、脫乙酰基-三己糖酰基鞘脂醇（globotriaosylceramides，Lyso-GL-3）（檢測方法：串聯質譜法），并行基因檢測（檢測方法：長片段聚合酶鏈反應+測序），結果見表1。5 月 21 日患者篩查頭部 CT，示雙側側腦室旁少許缺血梗死灶。
圖1
患者 1 心臟彩超
左心室肥厚，白箭示心內膜下稍強回聲，疑似“雙邊”現象
表1
3 例患者 GLA 基因、α-半乳糖苷酶 A、Lyso-GL-3 檢測結果
圖2
此家族家系圖
患者 2，女，20 歲，為患者 1 的大女兒，訴下肢疼痛，程度較輕。篩查腎功能、尿常規未見異常。眼科檢查可見輕度角膜渦狀渾濁。底物 Lyso-GL-3、GLA 基因檢測見表1。
患者 3，女，15 歲，為患者 1 的小女兒，自訴小學時開始出現腳趾疼痛，活動后明顯，伴少汗。篩查腎功能未見異常。底物 Lyso-GL-3、GLA 基因檢測見表1。裂隙燈下見角膜渦狀渾濁明顯，見圖3。
圖3
患者 3 裂隙燈下角膜彩色像
可見角膜渦狀渾濁
討論 法布雷病（Fabry disease）又稱“Anderson-Fabry 病”，由英國 Anderson 和德國 Fabry 分別于 1898 年首次報道，因此得名，是一種罕見的 X 連鎖遺傳溶酶體貯積癥，是由于 GLA 基因突變導致 α-半乳糖苷酶 A 活性降低或完全缺乏，造成代謝底物三己糖酰基鞘脂醇（globotriaosylceramides，GL-3）及其衍生物 Lyso-GL-3 在人體各器官、組織中大量貯積，導致腎功能衰竭、心肌肥厚、四肢神經痛、角膜渦輪狀渾濁等嚴重臨床綜合征，病情嚴重者出現心腦血管并發癥或終末期腎病，甚至過早死亡[1]。法布雷病缺乏特異性癥狀，容易漏診、誤診。上海交通大學醫學院附屬瑞金醫院曾報道，我國終末期腎衰竭透析患者中法布雷病患病率為 0.12%[1]。本文患者 1 為一男性透析患者，因反復發生肢體疼痛，程度嚴重影響生活，原因不明，一般止痛藥物效果差，追問病史及家屬史，查 α-半乳糖苷酶 A 明顯下降，最終確診法布雷病。這說明在透析患者，尤其是中青年透析患者，無基礎疾病，合并不能用腎性骨病、多發性骨髓瘤等疾病解釋的肢體疼痛時需警惕法布雷病，需進一步追問患者是否有無汗、心律失常、心肌肥厚等，同時篩查家族中有無相似癥狀者。這對此類遺傳病的診斷及家族中更多患者的確診并產前干預做到優生優育都具有重要的意義。
法布雷病患者的疼痛主要為神經性疼痛[2]，多表現在四肢肢端，且患者肢端疼痛早于腎臟病之前，童年開始就出現腳趾疼痛，伴無汗。此類患者行皮膚組織、神經組織、腎臟組織等活檢，光學顯微鏡下可見相應組織細胞呈空泡改變，電子顯微鏡下可見相應組織細胞細胞質內充滿嗜鋨性“髓樣小體”，進一步查酶、底物、基因，可診斷為法布雷病[1]。有意思的是，患者 1 曾于 2019 年篩查出維生素 D 缺乏，未使用其他止痛藥僅給予維生素 D 治療后疼痛緩解 1 個月，雖使用維生素 D 不能徹底持續地止痛，但這提示我們對于法布雷病患者需篩查是否同時伴有維生素 D 缺乏。既往也有報道稱法布雷病會影響內分泌系統，導致維生素 D 缺乏[3]。對于患者 1，也要考慮終末期腎臟病和四川地區缺乏光照造成的影響。不論什么因素，維持正常的維生素 D 水平是有必要的。患者 1 的腎臟表現及心臟病變目前已發展為很嚴重的程度。腎臟損害早期臨床表現不明顯，沒有典型的腎病綜合征表現，發現時即為尿毒癥需要長期透析治療。心臟病變在開始住院透析時心率 50～60 次/min，病程中反復發生心絞痛，以及逐漸加重的房室傳導阻滯、左心室肥厚。心臟彩超可見“雙邊”現象，為 GL-3 沉積在內膜下所致[4]。左心室肥厚是法布雷病最突出的心臟表現[4-5]。不同于淀粉樣變性的心肌肥厚伴心電圖肢導低電壓，患者 1 沒有高血壓病史，也不能用高血壓心臟病解釋，此類心臟改變患者需注意篩查法布雷病。患者 1 反復出現心絞痛，心肌標志物異常，冠狀動脈造影未見異常，CT 提示冠狀動脈鈣化。法布雷病患者的心肌缺血可能是由于冠狀動脈的內皮功能障礙、微血管功能障礙和肥厚心肌的更多需氧量而導致的功能障礙[5-6]，也要考慮加重粥樣硬化斑塊、血管鈣化形成的其他因素。心肌細胞內鞘糖脂的沉積導致傳導異常[6]，也可能是由于竇房結植物神經功能障礙所致[5]。而射血分數通常無明顯下降[4]。因以上癥狀的出現，此類患者極易發生心源性猝死。神經系統表現方面，除肢端疼痛外，患者 1 已出現聽力下降、視力下降、耳鳴和少許的腦缺血灶，有研究發現法布雷病患者的血栓事件發生率很高[4]，需警惕腦卒中等血栓事件的發生。患者 2、3 暫未出現腎臟等重要臟器受損表現，但應個體化隨訪。
患者 1 為男性患者，查 α-半乳糖苷酶 A 活性降低，而男性患者 α-半乳糖苷酶 A 活性嚴重下降或缺失，可提示患有法布雷病[1]。結合患者典型的臨床表現，即可確診。此檢測方法簡單快捷。但女性患者受 X 染色體隨機失活的影響，α-半乳糖苷酶 A 活性水平不一，60% 以上的女性患者 α-半乳糖苷酶 A 活性在參考值范圍內[1]。因此，女性患者需結合基因檢測、底物及衍生物水平來明確診斷[1]。患者 2、3 為女性患者，查血漿 Lyso-GL-3 水平升高，患者 3 疼痛癥狀出現早、程度較重，Lyso-GL-3 水平也更高，而患者 1 的 Lyso-GL-3 顯著升高，癥狀也最重。這在一定程度上說明血漿 Lyso-GL-3 水平與臨床表型有良好的相關性[1, 7]。此家系 GLA 基因檢測為 GLA c.1145G>A p.Cys382Tyr，該變異為錯義突變，導致所編碼的氨基酸第 382 位半胱氨酸（Cys）變為酪氨酸（Tyr），有文獻報道該變異在法布雷病患者中檢測到[8]。該變異按美國醫學遺傳學與基因組學學會解讀指南評級為疑似致病變異[9]。結合以上臨床表現和檢測結果，最終此 3 例患者被證實為法布雷病。患者 1 男性為半合子，一般臨床表現更嚴重，患者 2、3 表現為雜合子，一般較男性臨床表現輕，但因 X 染色體隨機失活，臨床表現程度輕重不一[7]。根據患者臨床表現和發病時間，此 3 例患者皆為經典型病例[1]。
治療上，在我國現可使用的特異性治療為酶替代療法，如今酶替代藥物已被納入國家醫療保險目錄，包括阿加糖酶-α、阿加糖酶-β，為法布雷病患者帶來了希望。值得探討的是酶替代治療啟動的時機。多項研究表明，應在出現器質性損傷之前盡早啟動酶替代治療，改善患者心臟、腎臟預后[1, 7, 10]。根據患者 2、3 的癥狀和底物檢測結果可考慮行酶替代治療[1]，同時檢測 Lyso-GL-3 水平及隨訪腎臟心臟各項指標評估治療效果[7, 10]。臟器已出現不可逆損傷的晚期患者酶替代治療效果不理想[5, 7, 10]，且可能會產生抗藥物抗體影響藥物療效[10]。對于患者 1，酶替代治療可能會改善疼痛及延緩心臟損害進一步加重，同時應基于患者目前出現的癥狀及可能發生的風險，給予對癥治療，如：① 終末期腎衰竭治療：包括維持性血液透析、腎移植[7]；② 心律失常治療：安置心臟起搏器，必要時安置植入型心律轉復除顫器；③ 止痛治療：優先選擇神經性疼痛控制劑、三環類抗抑郁藥、5-羥色胺和去甲腎上腺素再攝取抑制劑[8]；④ 給予抗血小板聚集藥物、他汀類藥物預防腦卒中。如在腎臟病早期可給予血管緊張素轉化酶抑制劑、血管緊張素Ⅱ受體拮抗劑降尿蛋白[10]，避免使用非甾體抗炎藥導致腎臟的進一步損傷[6]。因可能發生傳導阻滯，應避免使用 β-受體阻滯劑。
其他特異性治療方法，如分子伴侶療法、底物減少治療、基因治療及基于 mRNA 治療等一些新的藥物或治療策略正在臨床試驗或研發中，有望為法布雷病的治療提供新的方向[1, 10]。
因女性法布雷病患者的男性及女性后代患病風險均為 50%[1]，患者 2、3 在育齡期需行孕前和產前咨詢及產前診斷。常規產前診斷應首選基因檢測，通常在孕 11～13 周行絨毛穿刺，或于妊娠 17～22 周行羊膜腔穿刺獲取胎兒細胞。可行第 3 代試管嬰兒技術，即胚胎植入前遺傳學檢測，提高正常妊娠率[1]。
綜上所述，加強對法布雷病的認識，提高法布雷病的診斷率，并盡早啟動酶替代等特異性治療改善法布雷病患者的預后具有重要意義。本文報道的 3 例法布雷病患者首先在透析患者中發現患者 1，進而通過家系篩查出更多潛在患者，說明對于高危患者的篩查及家系篩查的重要性，有條件可作新生兒篩查[1]。我國對于法布雷病的診治任重道遠，相關的診治工作正在進行中。
志謝：感謝上海交通大學醫學院附屬瑞金醫院腎臟內科陳楠、王朝暉、歐陽彥等教授對此患者診治的技術支持和學術指導。
利益沖突：所有作者聲明不存在利益沖突。
